No.31
我是孟白,我是夏綠芝,我還可以為自己改很多很多名字,但是,我沒有正式的,被人承認的名字
——
生命冊上沒有我的名字。
日間,我的面孔蒼白而慘淡,鉛色眼睛羞澀的躲避着日之光輝。夜間,我的臉龐潤澤而晶瑩,眼睛反射着夜之精華。
我從來無家可歸,四處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。從故鄉白城的小黑屋,廣州鄉下的村屋,南丫島的別墅,最後歷盡艱辛來到英國
——
這個天空常常落淚的國家。
我還是無處容身,我曾棲身在林中廢棄的塔樓,隱藏在眼淚織成的密簾後,背離喧囂浮華。
最近我又住進梅西先生提供的員工宿舍,那是在棺材工場旁的一個小單位,還有一個小花園。
葬禮店的化妝間裏,一張張白被單下的面孔,雖然已經死亡,此刻比有生命時更生動,更美好,展示着最後的尊嚴和華麗。
生命一開始,便向死亡一步步走近。如果生命沒有答案,那麼死亡即將揭示最後的謎底。弗洛伊德(注1)說:“若以恐懼之心承受死亡,死亡何來美感呢?”人們害怕死亡,恐懼末日審判,但不可思議的是,死亡充滿神秘,充滿美感。
經歷了長期動盪不安後的暫時安穩,我開始了藝術創作,死亡啓發了我的靈感。我晚上上班,白天畫畫,畫了很多,畫得鋪天蓋地。
梅西先生看到這些畫說:“白,別浪費你的天分,去啊,去‘櫻桃溪’畫廊問問。’”
有一天,我帶着自己的畫走進了“櫻桃溪”畫廊,向年輕的畫廊主人介紹自己:
“我叫Charlotte Ha,我是一名自由職業的畫家
”
我摒棄了自己名字中那個蒼白的文字,改了個充滿生命色彩的名字
——
夏綠芝,
洋名 Charlotte
簽在我作品的下方,像一條愛恨情仇交織的蔓藤。
廊主仔細審視這些畫良久,點點頭說:“嗯,裝飾藝術風格,有點藍碧嘉(注2)的味道。好吧,先把這些畫掛在我這裡,看看效果怎樣,但是,每幅畫每月我要收10鎊費用,如能賣掉,我再抽取百分之三十,你看怎樣?”
“好,我接受。”
“願我們合作愉快。我叫
Troy ”
如果說藍碧嘉的畫充滿了奢華和情慾,那麼,我的畫作,憑藉強烈的畫風,獨特的題材,和令人震懾的色彩
——
白之愚昧,藍之不詳,黃之淫欲,紅之血色,黑色就是生命最後的華彩 ——
死亡。
漸漸地,我在本地小有名氣,受到一些人的追捧,我從此華麗轉身為才華橫溢的女畫家。
“嗨,Charlotte,今天
Smith
先生買去幾幅你的畫,遲些我把錢算給你。”特洛伊高興地說。
“嗨,Charlotte, Smith
先生又買了你的畫。”
史密斯先生,近來總是聽到這個名字。
“嗨,Charlotte
過來這邊。”
一次畫展,特洛伊正和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士談話,招手叫我過去。
“這是Charlotte,
這是George Smith,他幾乎買了你所有的作品呢!
”特洛伊介紹說。
啊!這就是佐治·史密斯先生!
“啊,最終見到畫家本人,很榮幸認識你。”佐治·史密斯先生微微躬身,拿起我的手輕輕一吻。
“也很榮幸認識你,對於閣下的支持,我萬分感激。”
佐治大約在四十至五十歲之間,剪裁講究的西裝,保養得宜的中等身材,微微捲曲熨貼的棕色頭髮,修飾整潔的鬍鬚,順着兩腮延續到下巴,形成優美的弧線。木刻般的輪廓,剛毅的鼻子,劍眉下的棕色眼睛敏銳而坦然,不凡的舉手投足,令這個已屆中年的男人有說不出的優雅。
我的臉上有些發熱。
“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華,內子也很喜歡你的畫,她一直說想請Charlotte小姐來為她和孩子們畫像呢。”
“噢,榮幸之至。”
佐治又說:“我住在鄰鎮Oxted,如果你方便的話,我們想請你到我家畫像。”
“好的,Troy
代理我的工作,和他談好以後,請隨時約我,再次感謝。”
“太好了!內子
Karen
很快會打電話給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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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1:西格蒙德·弗洛伊德(Sigmund Freud,1856-1939),犹太人,奥地利精神病医生及精神分析学家。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。他认为被压抑的欲望绝大部分是属于性的,性的扰乱是精神病的根本原因。著有《性学三论》、《梦的释义》、《图腾与禁忌》、《日常生活的心理病理学》、《精神分析引论》、《精神分析引论新编》等。
注2:
塔玛拉·德·蓝碧嘉(Tamara de Lempicka,1898年-1980),波兰女画家,装饰艺术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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