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夢還醒

 

 

我有點想起來了,是因為眩暈才躺在床上,已經幾天了。這幾天,我有充裕的時間來觀察和研究窗外的景物,就因為它們剛好框在我的視線內。淺青色的植物,慢慢向邊緣淡化,從黃到白然後融化成一片煙,那是早上的現象。轉成有些嚴肅的油綠色的時候是下午。它們迎接微風的樣子顯得可高興呢,擺著腰肢,舞著手臂, “來吧,來吧….. ”我聽到它們就是那樣說的。

 

我有理由相信它們是對我說的,我順從的從床上坐起來。推開通向花園的玻璃門走出去,一下子,透明的空氣摻著陽光的金絲,呼啦啦的在我周圍旋轉,盤旋著一直向上升去。

 

走到那些修剪過的小樹叢旁,想聽聽它們是否真的在呼喚。是的,它們甚至向我微微的鞠了躬呢。花園的牆上爬了一些儘管純白,竟然豔麗的喇叭花。有人告訴我說,對這些喇叭花可不能手軟,要徹底拔除,因為它們是花中的毒婦,會用水蛇腰把其它植物纏死。我扯起那長長的藤,毒婦虛弱的垂下了頭。我不斷地去扯,一大堆藤從牆上摔下來躺在草地上,這時,一個隱約的門在原先爬滿喇叭花的牆上現出來。

 

從來不知道有這樣一扇小門,它通向哪裡?是通向鄰居嗎?鄰居們只是以聲音的形式存在于我的印象中。我熟悉得可分辨出哪個聲音是媽媽,哪個是爸爸,還有孩子們。去看看這些聲音是不是我想像中的樣子,是當時不可抑制的願望。人有時會被好奇心打倒,所以商場里才有那麼多“請勿觸摸”的告誡。

 

吱呀一聲推開門,置身在一片空曠荒原中,那不是鄰居的家?!慌亂的找退路,但是我再也沒有找到那扇我剛剛出來的小門。只好隨著天際急速滾動的雲塊向前奔去,在一片枯黃的草地上追逐著一隻蝴蝶。我甚至不知道追逐它的原因,是因為它最靠近我吧。

 

追累了在草地上歇息時做了一個夢。夢中的我,是一個做藝術工作的人,似乎有很多創意。色塊和線條蔓延了我家所有牆壁,從地板揮灑到天花板,畫在畫布,木板,纖維板,甚至玻璃上的風景,靜物,人物,一些稱為“作品”的東西,堆在雜物房,床下,仿佛那就是它們應該在的地方。做藝術工作,然而不成功的人,是不能稱之為藝術家的。不知為甚麼,人們把“不實際,固執,瘋狂” 都歸結于“藝術家脾氣”,如果有以上的毛病的,儘管不是藝術家,卻也可榮幸的擁有“藝術家脾氣”。

 

這次,又有一個新的構思感動了我,我把這個構思向人們提起,大家都說:這真是個好主意。支持的人還不少。那時起,我為這一切做準備的時候,這個快樂的秘密就在我心裡擴張著,直到有一天,我忍不住對著一棵大樹的樹洞,喊出了這個秘密才滿心舒坦。

 

醒來在追逐蝴蝶的途中。蝴蝶已不知去向,我來到一個四面環山的空地,夜已經垂下了藍色的綴幕,沁藍得猶如到了阿凡達的國度,說真的,我倒並不喜歡阿凡達。我轉了一個圈,像看環場銀幕電影一樣,周圍藍色的峰巒起伏。空地中央有一個發光的白點,白點在我越走越近時顯現一匹飛馬,一匹異常美麗的飛馬,白色的鬃毛虛幻的飄舞著,背上碩大的羽翼不時張開,卻沒飛起來。這時,我看見它的腳上墜著一把鎖,一把沉甸甸的鎖,那是它飛不起來的原因。是誰把它鎖在這裡?鑰匙,唯有尋找鑰匙才能開解這個中的奧秘。

 

鑰匙在哪裡?夢神聽到我的呼喚,引我入夢。我在夢中依然變成那個為實現計畫奔忙的人。有一天,我和支持我的計畫,并愿和我共同實現它的朋友們,在一個飯局上討論。我們談笑風生,杯盤交錯。最後終於來到討論細節的環節,抽絲剝繭般的,萬事俱備,就差一樣東西。它有個很俗氣的名字 - “錢”,當然我們也可文雅一點尊稱它為“資金”。我恍然大悟,這就是那把鑰匙,我苦苦尋找的那把“萬能鑰匙”。沒有它,一切完美的計畫都不成其完美,“錢”終將成為空談後面的那個句號。

 

一霎那間安靜了,半晌一個輕聲打破沉默:“對不起,我去一下洗手間”。其他與會者也都紛紛起身說著:“我也該回去了”。

 

我悲哀無奈的醒來,飛馬還在那裡,腳上的鎖也還在那裡。夢想女神飄然從這裡路過,後面跟著她的兩個姐妹,一個極美,另一個極醜。美的那個叫“奢望”,醜的叫“失望”。

 

羣山繞我而轉,藍色圓心深處就是沉淪……

 

昔日,莊周和蝴蝶互相轉換身份,搞不清楚究竟是莊周夢中變成了蝴蝶?還是蝴蝶夢中變成了莊周。時空交錯,靈魂和肉體在不同的時段輪番交替,誰能分清哪是夢境,哪是現實。哪是虛無縹緲的靈魂出竅,哪是腳踏實地的身處實際。

 

飛身向那藍色深處,似夢還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