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.24
餐桌上搖曳的燭光中,亞當兩隻灰玻璃般的眼珠注視着艾斐兒。艾斐兒摸摸他的臉,再握住他細長的手指,這團灰色迷霧,終於以一個溫熱的,實體的狀態在艾斐兒面前。
亞當和艾斐兒推心置腹的談了一晚上。
終於弄清楚整個故事。亞當來自波蘭,曾是一個黑市居民,沒有工作和居所。在樹林徘徊時發現了廢棄的塔樓,然後在那裏安身。
不過,耐人尋味的是,他的故事裏出現了一位神秘的白衣女人,一隻黑鳥落在她的肩上,唱着奇異的歌,艾斐兒想起那次詭異的夢遊。
還有那個墓園管理人,他信誓旦旦說親眼見到羅莎琳小姐的鬼魂,一身白衣,肩上有隻黑鳥。
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?這預示了甚麼呢?
“直覺”不是無緣無故的,“經驗”和“直觀”就是“直覺”的思維來源。
但是亞當說到那白衣女人,總是三緘其口,他一再強調他不熟悉她。
至於夏綠芝,他說,只是偶然遇見過到樹林塔樓來寫生的女畫家。所以那次畫展才出現了那麼驚心動魄的一幕
——
完全再現塔樓琴房。
有一點弄清楚了,在畫展彈鋼琴的黑衣人,確實就是亞當本人。他說,是為了不錯的酬勞。
離去時,他們達成了另一個新的默契,他們成了朋友,心有靈犀,心照不宣,人和人之間的朋友。
這個封塵的匣子似乎已經打開了,真相大白得出人意料,也有點心存不甘,卻別有一番冷峻,殘酷,現實,嗜血般的唯美。
現在的艾斐兒,只覺得自己整個心靈都需要重整,重建,整個生活都需要重新規劃。這些困擾了艾斐兒整個留學生活的謎題,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嗎?
無論怎樣,是時候好好正常的做一個世俗留學生,好好上課,好好練琴,給媽媽打個長途電話,再去法國度個短假。噓
......
心翻騰得不能睡覺,打開電腦看到伊恩在Facebook上留了言:“嗨,Ivy,
希望你一切都好。明天中午有時間一起吃午餐嗎?”
這個伊恩完全緊跟年輕人的潮流,還知道上Facebook。
不知是那個偉人說過:一切偉大的行動和思想,都有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。既然要重整靈魂,
那麼先和伊恩吃個午餐吧,也很久沒見他了。
“好的,明天見!”在Facebook
上回复。
這個鄉村小酒吧有個美麗的名字“玫瑰和皇冠”,因為天氣好,後花園裏坐滿了人。伊恩曬得像一隻烤熟的龍蝦,一看就是剛剛度完假回來,他在一張桌子後揮手。
“本傑明·喬伊特(注1)曾經說過類似這樣的話:‘人需要音樂,以防止變得遲鈍,呆滯和智力上的閉塞。’你最近還好嗎?這麼長時間你都不來為我彈琴,我都變得非常遲鈍,呆滯和閉塞了。”
引經據典後一貫的哈哈大笑,一貫賣弄幽默的伊恩。
“唉,我也正竭力邁出遲鈍,呆滯和閉塞的舊世界,為了邁進靈魂獲救的新世界,這不是,來找你指點迷津。”
“是感情問題嗎?那,我們老年人可插不上嘴。不過,話又說回來,我年輕時很受女孩子們的歡迎呢!哈哈哈......”伊恩笑得像個孩子。
“你現在也很受女孩子們的歡迎啊!那些‘ L '們怎樣啊?”兩人笑得很響亮,旁邊坐着的人們也都笑着望過來。
“對不起,我們很
Silly(注1),打擾了大家。”伊恩笑着跟旁邊的人們解釋。
“不,你們是
Happy
(注2),
哈哈......”鄰座的一位女士說。在美好的時光,自然人們也更寬容和諒解。
“如果你沒有別的安排的話,我們等一下在這個酒吧聽爵士樂,晚上再去我家,我叫外賣做晚餐。”
伊恩向艾斐兒提議。
“好啊,我們多久沒閒話家常了。”
一會兒,樂隊來了。幾個留長髮,穿皮衣,老當益壯的
Band友,擺開架勢坐好。顧客們也圍坐得里外三層,嘻嘻笑着等着開演。
電吉他手長髮一甩,尖利的樂音驟然響起,單簧管,貝斯,架子鼓緊隨而上。一位樂手有節奏的刮着一個不知名的樂器。
“這是甚麼樂器?好像洗衣板。”艾斐兒對着伊恩的耳朵問。
“它不是好像洗衣板,它根本就是洗衣板。他們經常在這表演,等一下你可以和他們談談話。你喜歡這樣的音樂嗎?這可不像古典音樂的音樂會,這裏沒那麼多講究,大家圖個熱鬧而已。”
“我很喜歡啊,而且很羨慕,他們到處演奏,賺得到錢,反而學古典音樂的快餓死了。”
“那你也可以加入他們啊,他們正在找小提琴手呢!”
演奏到高潮時,從酒吧廚房衝出來一個假“貓王”,肥胖的身形差點漲爆緊身衣和大喇叭褲。他跳到人群中間,扭動身體,大吼大唱。大家笑得前仰後合,圍着“貓王”瘋狂起舞。
演奏完,伊恩說話算數的,拉着艾斐兒去找刮洗衣板的樂手。
“你們演奏得太棒了!你們不是要找小提琴手嗎?這是我的朋友Ivy,她是個出色的小提琴手,就讀於音樂學院。”
洗衣板樂手正在擦汗:“那太好了!不過你能不能跟上我們的演奏?我們沒有樂譜,全是靠即興的。”
“即興的?演奏這麼多首樂曲,你們都沒有樂譜?”
“是啊,我們從來不看樂譜,我們靠這個”那個吹單簧管的樂手指指自己的太陽穴。
貝斯手也來插一句:“我也是音樂學院畢業的,但是自從我參加了這個樂隊,從此扔掉了樂譜。”
電吉他手說:“我腦子裏裝着幾百首不同的樂曲,從來不需要樂譜!”
不需要樂譜!這對於
“樂譜就是一切”
的學院派是難以接受的,艾斐兒說:“看來,我不行,我不能即興演奏,不能加入你們了。”
“其實,你習慣了就好。”貝斯手試圖說服艾斐兒。畢竟樂隊裏加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小提琴手,一定會更加受歡迎。
艾斐兒還是搖搖頭。
回到伊恩的家,伊恩叫了外賣,自然是咕嚕肉啊,咖哩雞啊的擺了一桌子。
“你見過夏綠芝嗎?我好久都沒見她了。你知道嗎?出了一件事,人們議論紛紛。”伊恩說。
“甚麼事?”
“你不知道?那還是先不要說了,不過你很快會知道。”
咦?到底發生了甚麼事?大家都這麼說“你很快會知道”。
最後,伊恩也不肯說出是甚麼“大家很快都會知道”的事。
回到家,特洛伊打來電話。
剛立志做個俗人,豈知做俗人也沒那麼容易,世俗的煩惱永遠沒完沒了。
他的聲音顯得低沉和猶豫,和平時的談笑風生不一樣:“
嗨,Ivy
不好意思這麼晚給你打電話,我真的想和你談談,或者和你解釋一下,雖然我不知道解釋甚麼。我只想說,我真的,真的重視你對我的看法,真的,真的重視你的感受。我真的,真的不安。我想說,我真的喜歡你,但是現在我不敢要求有愛你的資格。”
“親愛的
Troy,”艾斐兒也斟酌字句的一板一眼:“你根本不需要向我解釋甚麼,也不需要內心不安,你和我之間甚麼也沒發生,或者說仍舊沒發生。你和成熟的有夫之婦的私生活,我一點也沒有興趣。”說完,艾斐兒對說了“成熟的有夫之婦”這幾個字有點後悔,這明顯帶着醋意嘛。
說出的話收不回,只有以更冷靜一些的語調說:“我正在處理另外的事情,我需要時間來重整一切。”
“是的,我不想為自己辯護,雖然我有難言之隱。但是,我想說,我其實並不愛那個大過我十幾歲的女人,除此以外,我還能說甚麼呢?......
明天早上可以過來‘櫻桃溪’嗎?
我們再談一談。”
“我希望我們仍舊還是朋友。就這樣吧,我要休息了,明天再說吧。”
“那麼,晚安。希望能盡快見到你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注1:很傻的意思。
注2:高興的意思。
You can do it, too! Sign up for free now at https://www.jimdo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