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.22
第四節 玻璃門 琉璃海
一出環球大廈25樓的電梯，迎面就是“一方置業發展有限公司”反射着陽光的玻璃門，彷彿一片閃着點點波光的琉璃海。推門進去，接待處櫃檯後面的小姐剛放下電話，抬眼看了看孟白：“小姐，請問有甚麼能幫到你？”
孟白怯生生的：“ 我有方生的預約……”
“請問你貴姓？”
“我姓孟”
“Ok 孟小姐，請坐在那邊沙發上稍等一下，我幫你問方生。”接着她按了方先生辦公室的電話內線：“方生，有位孟小姐在外面等你。”放下電話，微笑着對孟白說：“方生馬上會出來見你。”
“謝謝！”
不一會兒，方先生從裏面快步走出來，遠遠就伸出右手：“嗨，你好！”
孟白有點慌亂的站起來，輕握住方先生的手，嘴角有點僵硬：“你好！”
“我們去吃午餐吧，你喜歡中餐還是西餐？”
“我，我甚麼都可以的。”
方先生轉頭對接待處的小姐說：“你打個電話去半島酒店的“吉地士”餐廳定兩個位子，我們現在過去。”
孟白看到接待處小姐的眼光向她這邊閃了閃，然後熟練的打電話去餐廳訂台。
方先生走過來對孟白說：“我們吃法國餐吧。”然後走前幾步，拉開玻璃門：“女士請先。”
孟白跟着方先生一先一後來到停車場，方先生用遙控器對準了一架香檳色車，拉開車門請她上車。
孟白一直雲裏霧裏的，不知發生了甚麼事。她剛剛被人歧視，奚落，欺負，自尊心跌到了谷底，爬都爬不起身。只是打了個電話，又推開了一扇玻璃門，不知怎麼就被人當公主一樣對待了。對於天壤之別的變化，她還沒理出個頭緒。
自從第一次在大酒樓見到這個人，他望着孟白的眼睛裏，閃爍着一種說不出的光芒，她明白，又不十分明白。
孟白眼睛的余光掃掃正在開車的方生，淡淡的古龍水香味從考究的灰西裝，從修剪整齊的短髮，從雪白的襯衫衣領上散發出來。孟白低眼看看自己那身為開工穿的黑衣褲，悄悄把馬尾辮放下來，並用手梳理了兩下。等一會要去一個高級餐廳，吃從來沒見過的法國餐，她暗暗緊張如何應付，額頭滲出細小的汗珠。
“怎麼樣？習慣香港生活嗎？”方先生轉過臉來，親切的笑着。
“還好吧，就是覺得香港太熱了。”
“你的家鄉是哪裡？”
“我來自白城，所以我叫孟白。我名字的廣東話讀音好像很可笑。”孟白說完，望了望方先生，等着他的笑聲。
“不是啊，很好聽，很有詩意，你父母一定是文化人。白城？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地方？”
“對，他們都是知識分子。”孟白的語言還保持着大陸的優良傳統，她又接着說：“白城是內地一個很小，很小的城市。”
孟白的腦子一直轉着：怎樣說句恭維話來回報，贊他人帥吧，好像很輕浮，說他公司氣派吧，又顯得自己沒見識。“方生，你的車真漂亮！”孟白終於想出了一句自認為得體的恭維話。
“這是勞斯萊斯，還是香檳色，是不是太浮誇了一點？像個暴發戶！哈哈哈……”方先生響亮的大笑起來。
“我認為很好啊，這才貴氣啊！”恭維話無論說得多笨拙，聽的人都會十分受落。
進了餐廳，方先生有意無意扶着的她腰肢，似乎傳遞着溫柔和尊重。餐廳的侍應們都認識方先生，一位男侍應拿了兩個餐牌很恭敬的說：“方生，請這邊。”
來到餐廳最裏面的一張小桌，侍應為他們拉出椅子，他們面對面的坐下來。
“你餓不餓？我們是先吃一點東西，晚一點我再請你吃晚餐，還是怎樣？”
“噢，我不餓，方生，你太客氣了。”
“噢，你剛下來香港，請你吃餐飯好應該的。嗯？喜歡吃甚麼？法國菜最有名的是田螺，你喜歡嗎？”
孟白看過不知哪部電影，一個鄉下姑娘雙手持刀叉大戰盤中田螺，結果田螺飛出去了。不就是田間，泥土裏的蝸牛嘛，至少和普通蝸牛是一個家族。誰知一登法國美食的龍門，身價也高貴起來，成了專門讓鄉下妹出醜的東西。連食物也有貴賤之分，喜歡紅酒，鵝肝，咖啡，還是喜歡豬肉燉粉條，就是有沒有“品味”的分水嶺，這是個奇怪的世界，人們都有奇怪的思維。
“你幫我點吧，我還沒吃過法國菜呢，我可不要把田螺飛到你身上。”孟白老老實實回答，不懂裝懂，會讓自己陷入更尷尬的境地。
“哈哈......那我也不要吃。”方先生招來侍應：“我們要一份凱撒沙律，一份煎鵝肝，玉米湯和龍蝦湯。再要兩杯勃艮第白酒。”
點完食物，二人對坐相視，都沉默着，似乎暗暗較量。此刻，孟白“反守為攻”，勇敢的直視對方。方先生反而先敗下陣來，低頭帶點羞澀的說：“請原諒我的唐突，你真的太美了！”
孟白聽到這話，自信心倍增，笑笑說“謝謝！唔......我正在找工作，方生有甚麼工作給我嗎？”
方先生用餐巾抹了抹嘴，又清了一下喉嚨，然後眼睛望着着孟白的眼睛，斟酌字句的說：“那我就坦白說吧，我第一次見你，就被你說不出的清新所吸引，這是香港女孩子所沒有的...... 嗯，我有太太，但是我們各自都有自由。所以......我一點也沒有冒犯你的意思，我想給你一些東西，除了名分，我甚麼都願意給你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孟白沉吟了一會兒，雖然一點都不意外：“我明白，我也很感激你的好意，但是你也知道，我是有先生的啊！”
“是的，我那天聽他這樣說，我就一直在想：怎麼這女孩子有一個這樣的先生啊，他能給你甚麼？其實，一切在於你，只要你願意，我會去找他談談，我會處理好的，你不用太擔心這個。”
他接着說：“如果你願意，就不用再奔波勞碌，我會讓你過少奶奶的生活。我不會空口無憑，你會住進一個位於太古城的三房兩廳的單位，我還會送你一間別墅和一架日本車，會請英文教師給你每星期上課，另外，你有甚麼興趣，我也會為你請家庭教師。每月我會給你生活費，如果你想要甚麼也可以跟我說。每星期我會過來一至二次。”
看孟白低頭沒說話，方先生又說：“我不要你急忙回答我，你先考慮一下，考慮好再告訴我。”
“我們才是第二次見面，你不覺得這樣做，對我們雙方都有冒險的成分嗎？” 孟白大有越戰越勇之勢。
“我喜歡冒險，無論是生意還是感情。”
孟白想：感情真的也是一門生意。何嘗不是呢？也需要看準時機，迅速預測風險，投資，然後等待後果。
“那麼，說老實話，我也沒有太多選擇，太多考慮，我...... 答應！”孟白答應了方尊尼。
一切都來得這麼快，如果不是推開那扇玻璃門，這一切就會失之交臂。孟白心裏有架天平，“求生存”這一邊重重的壓下來，另一邊“道德”輕輕揚上去。她不是聖人，她沒有條件講道德，她沒有條件清高，她沒有條件穩妥，她沒有條件考慮後果，她只能 —— 勇往直前！